本刊记者 杨琳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近期，郑州一职业院校“本升专”上了热搜。外界惊叹之际，成都航空职业技术大学（以下简称“成航”）招生就业处、校企合作办负责人马超却十分淡然，觉得不过是寻常之事。

近年来，中国高端制造业崛起，职业教育顺势进阶，开启了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的深刻转型。其中，产教融合成为重要的改革内容和手段。订单班、“本升专”、大学生技师班、现代学徒制……各种教学模式及成效屡见报端。种种机遇叠加之下，高技能人才变得炙手可热。

今年，马超的侄儿超过本科线五六十分，他却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建议，让孩子报考成航：“孩子毕业以后大概率能入职航空链主企业，收入待遇丝毫不比其他人差呀。”

这份选择，正是职业教育为学生搭建就业桥梁的鲜活印证。

通用航空器维修专业学生进行直升机结构系统实训

学生进行民航维修人员基础执照培训

航空动力装置维修技术专业学生学习发动机风扇结构 

无人机应用技术专业学生操作飞行控制系统实验

“当校企双方真正深度合作，啥都好办了”

成航的产教融合实践，是借了四川航空航天产业的东风。

近年来，四川愈加重视发展航空航天产业，提出了建设西部商业航天港、打造商业航天创新发展新高地的目标。

成航的专业优势与这一目标不谋而合，其是全国第一所航空职业技术大学，也是国家级高技能人才培训基地、中航工业高技术高技能人才培训基地，源源不断为航天产业输送技术人才。今年5月，成航参加川渝技术转移转化大会，获得了“川渝产教融合好案例”的荣誉。

谈及产教融合经验，马超划了重点：通过育人机制的创新，实现人才精准供给。

马超介绍：“我们是订单化培养，根据企业用人需求来定制培养人才。中航工业成飞订单班、中国航发订单班、国航订单班、宁德时代订单班……这样的订单班我们有20多个，光是2026届，订单班的人数就超过了1000人。订单班整体毕业生留用率达90%以上，就业待遇比普通毕业生的待遇高25%以上。”

上述企业是行业头部，用人需求大，单独就能“成班”；企业规模小，就“打包成班”。

“比如小型电商企业可能只需要三五个人，产业园区里有20家电商企业，学校就一起定制。无论哪种形式，从招生选拔到课程设置，都是由校企共同制定，企业全程参与。”马超说。

成航还跟中航工业成飞共建了航空装备制造产业学院，与川航共建了航空装备航空维修产业学院，与中航无人机共建了无人机产业学院，与宁德时代共建了宁德时代产业学院，均采用“1+1+n”的多元办学模式。

两个“1”指的是头部企业、院校，“n”是链上企业。

“每条产业链上都有七八十家单位，相同岗位按同一标准培养，即使有的单位需求不稳定，要的人少，但另外一家可能就要得多，这样一来，总体用人需求是稳定的。”马超说。

良好的人才培养模式，不光需要让人才对接企业需求，还要让学生变得更“抢手”。

在日常生产实践中，企业经常会遇到技术痛点，这时，校方就进驻企业参与技术攻关项目。

“今年，学校的这类技术攻关项目规模超过2000万元，200多个学生参与。关键是，因为参与过这种攻关项目，这200多个学生，企业抢着要。”马超解释，企业招过去，他们直接就能上手干。

马超特意介绍，成航还实现了装备、工艺和人才整体向企业输出。“多家链主企业把工艺转包项目给了我们，通过这些项目学生熟悉了操作流程。有时设备供应商到企业去卖设备，但企业没人会用，企业直接就提要求，‘你得跟成航说，配我两个会操作的学生，我才买’。反过来，设备商就跟我们谈，‘我把新设备免费给学校用，学生学会了，我也就有市场了’。这样一来，企业生产、产品供应、人才生态都连通了。”

“有些实训设备是很贵的，但企业愿意送到学校来。我经常跟企业开玩笑，‘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你的’，你是给自己培养人才。”马超说。

成航校区建在产业园区中，隔壁是合作企业，实训课就在企业车间里上；学校牵头组建了成都市航空航天产教联合体，园区内有企业、高校，有科研院所、行业协会，形成了教育、产业、创新链的闭环生态；针对高端制造岗位和普通岗位分别采取订单培养、现代学徒制等不同模式……

这些探索也带来了不错的成效。据介绍，近年来，成航毕业生就业率都在95 %以上，企业满意度在96%以上。

“跟企业、产业园区、设备，我们都做到了融合。”马超说，“越做越发现，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当双方真的深度合作了，就会发现啥都好办了。”

“很好玩的是，企业里很多技能大师来成航免费教课，你知道为什么吗？”马超卖了个关子说，“他不是来上课的，是为了挑徒弟。就等着学生和企业签了约，直接把人要过去。”

“花1000万干一个亿的活儿，企业肯定‘热’”

随着国家持续推进产教融合，订单班等各类校企合作模式在职业院校中已十分常见。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校热企冷仍然是困扰大多数院校的难题。

校企双方受多种因素影响，仍存在着合而不融、合而不实、合而不久、合而不深的问题。

“企业追求经济效益，而学校注重人才培养，双方目标未有效统一。”江西软件职业技术大学方面道出了职业院校的普遍痛处，其近年来与麒麟、鸿蒙、360等企业先后建立合作。

“其实，企业以生产经营、盈利为主要方向，不热是正常的。”成航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关键是要找到彼此的共同利益诉求，学校要帮助企业解决痛点。

“比如，企业马上要上产能，你就应该主动寻找这种契机，通过多种形式，与其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该工作人员举例称，企业需要500人，去全国招人可能要100万元，招进来培训要花300万元，建培训中心可能还要一个亿。如果和学校合作，企业可以将设备、耗材赠给学校，学校就是企业的培训中心。“如果成航人不够，我还可以告诉企业去哪些相关院校招人，来我这一起培训，培训好直接入职企业。”

“企业花1000万干一个亿的活儿，我们的老师和学生还能帮企业做技术攻关，他肯定‘热’呀。”上述工作人员说。

对此，江西软件职业技术大学方面也十分赞同，学校收集到的企业集中诉求就是——减少人才招聘和培养成本、借助学校的科研力量和人才资源实现技术反哺与成果转化。同时，企业期望享受国家和地方的产教融合扶持政策，如税收优惠、土地划拨或租赁优惠等。

这也是校企双方的共同期待。

近年来，四川省级财政投入1.2亿元支持成航建设3个产教融合示范项目；成都市政府给予专项经费2000万元支持市域联合体建设，新都区政府以优惠价格有偿划拨800亩土地，与成航共建航空产教园；江软先锋创客小镇电子竞技基地成为国家体育产业示范项目……

不过，也有职业院校告诉记者，当下仍存在部分优惠政策未真正落地的情况，“一些政策涉及财税、土地等，十分繁杂，需要各个部门的配合”。

江西软件职业技术大学和成都航空职业技术大学也在思考如何完善政策体系：相关管理部门或可更多去一线了解真实需求，以产业和教育发展需求制定政策，推动政策落地；健全高技能人才制度政策，推动不同层级政策有机衔接，确保政策实施的整体性和协同效应等。

“学校要有长期的规划、定力，还要大胆突破一些体制机制限制；行业协会应该成为产业、教育、政府的桥梁，提供优质的服务；企业应该更多站在未来发展的角度，主动关心教育、政策。”成航相关负责人说，“毕竟，可能你现在能招到人，但兴许10年之后，他就成了稀缺资源。”

正值暑假，马超即将带着团队开启访企拓岗工作，这是贯穿全年的任务。他画了一个地图，规划了7条线路，不仅要稳定老市场，还要开拓新市场。

“我们要在全国各地深入企业去对接人才需求、培训服务、技术转化项目。”马超和团队即将出发。